尊重風土：在西葡酒區看到的布爾岡風格

剛剛到過西班牙和葡萄牙兩國的杜羅河岸和其他酒區一趟，兩個星期的行程純粹旅遊，但也許職業使然吧，約訪了幾個酒莊，多了解不同酒區的面貌，又聽聽不同酒莊的故事。

杜羅河在西葡兩地名稱不同，在西班牙是Duero，流到葡萄牙就是Douro，學酒的人一定清楚，那是酒界大名鼎鼎的河流。雖然杜羅河跟布爾岡隔了許多許多個酒區，但在走訪酒莊時，偶然會聽到釀酒人提到「布爾岡風格」一說，究竟他們提及時會是甚麼語境？

先來說說幾個酒區的經歷。從馬德里機場開車往葡萄牙的杜羅河谷和北部方向，會先駛經西班牙最大自治區Castilla y León，這個自治區有不少酒區，我們入住的城堡酒店就在兩個法定保護產區Tierra del Vino de Zamora和托羅Toro的邊緣，法定保護產區在西班牙稱為DO，類似法國的AOC/AOP。城堡酒店本身亦是一間酒莊，當地正值採收窗口，無睱接待來賓，所以一行人只是用餐喝酒，酒莊本身的出品，屬Tierra del Vino de Zamora產區。
過了兩天，到達葡萄牙北部算是該國最為偏僻的省份——山後Tras-os-Montes，這個省有出產葡萄酒，但就非常小眾，本港是否有進口商引入不得而知，很少聽聞或看到葡萄酒達人的相關文章分享，在國內的專業葡萄酒資訊網，就通常將此地的酒區譯作後山；山後或後山，都是意譯，指群山之後，那群山，就是葡萄牙北部的Serra do Marão和Serra do Gerês等的山脈，明顯是大城市波圖Porto的視覺。

後山產的酒，跟布爾岡酒算是兩個極端。後山許多的葡萄種植者，例如到訪酒莊Casa do JOA的所在地Parada，壓根兒不了解自己究竟種著甚麼品種的葡萄，而且多達二十多種的葡萄往往混種在一片田園中，不同品種的葡萄生長周期不同，成熟有先後，但當地人卻闊佬懶理，在「適當時候」一次過收成，同時放入發酵缸開始釀酒過程，好不好飲是一回事，妥妥的是獨特風味。
越過群山往南就是杜羅河谷，波特酒Port的原材料生產地，上一代香港人會稱波特酒為砵酒或紅砵酒，後者指此酒最為常見的顏色，但其實波特酒也有白色和黃褐色tawny的。

杜羅河谷是一個異常壯麗的梯田式酒區，核心地帶的東西跨度就超過一百公里，南北群谷的範圍也大，葡萄種植面積比布爾岡各個子分區之總和至少高出一半。它跟布爾岡大異小同，其中一點相異處，就是本地人似乎並不重視每個地塊的風土特性，就是釀造一般紅白和粉紅酒的酒莊，在酒瓶上都很少見地塊名稱。倒是到訪一間小酒莊，年輕莊主就說過會考慮分而釀之的「布爾岡風格」的酒，但要是成事，也肯定不會是此區的主流。

波圖對岸的加亞新城Vila Nova de Gaia是大酒商存放波特酒的倉庫集中地，此處遙望漂亮的波圖城區，也是接待訪客的熱門地點。
辛明頓家族莊園The Symington Family Estates旗下有多個包括Graham’s、Dow’s和Warre’s等波特酒的品牌，擁有數以千公頃計的莊園，同時也向獨立葡萄種植者收購葡萄釀酒；波特酒都是以多品種和來自多個杜羅河谷產地的葡萄混釀再經熟成而來的加烈酒，沒有如布爾岡酒一樣重視地塊特色。在龐大的辛明頓家族莊園中，Quinta do Vesuvio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莊園，也是唯一一個葡萄全數來自自家莊園的波特酒品牌，算是有點獨特風土。

今次往訪的西葡各酒區，位於加利西亞自治區Galicia的下海灣法定產區DO Rias Baixas就有點「布爾岡風格」的前設。這個法定產區基本上只種植Albariño單一葡萄品種釀造白酒，純粹的風格跟布爾岡莎當妮白酒很不同，但不同酒莊的酒都會有不同的表現，單一品種，但就絶不單一，此點很似布爾岡。
到了當地的中型酒莊Pazo Señorans，導賞員就說酒莊的旗艦酒款Tras Los Muros就是以酒莊最原始而又最佳的地塊獨立釀造入瓶，說是「布爾岡風格」，此酒年產量約三千瓶，稍經木桶熟成，往訪時售罄，只供試飲未能購買，此酒無疑較基礎版複雜多變，但要是配食當地著名的海產，也未必是上選。

在單一葡萄品種的種植上跟下海灣產區有點相像的是回到Castilla y León自治區的托羅法定產區DO Toro，不過托羅產區只產紅酒，以Tinta de Toro品種釀造，這是當地人對該品種之稱謂，外地人就會說那是Tempranillo品種的一個獨特克隆clone。

托羅產區近二、三十年備受大酒商賞識，不少酒業頂流進駐，包括有西班牙「酒王」之稱的Vega Sicilia到此區投資，出現了Pintia，而奢侈品名牌LVMH就打造了 Numanthia等等，要追名牌的酒友，在這個小酒區不愁寂寞。

一行酒友沒有在托羅酒區逗留，因為杜羅河岸Ribera del Duero酒區就距離不遠，此區成名較早，酒莊數目多，景色亦美，佳釀多是以Tempranillo系的品種為主釀造，這裡的人稱之為Tinto Fino，又誓言是獨特品種。
逗留杜羅河岸酒區期間，得到名莊Bodegas Mauro的接待。酒莊的創辦人Mariano Garcia是西班牙酒業教父級的人馬，於上世紀60至90年代執掌Vega Sicilia的釀酒車間三十年，也自1980年起便逐步建立起Bodegas Mauro，離開酒王後，又在托羅酒區開發出San Román，以至後來杜羅河岸的Garmón和繼後多個的知名酒莊。

負責接待我們的Alicia最後給我們試飲來自Bodegas Mauro、Garmón和San Román三款來自不同酒區，均主要或全數以Tempranillo系的葡萄釀造的佳釀，三酒風味迴異，但風格一緻，在強烈的單寧和醬果中不失優雅，在澎湃的氣勢和力量下是對味蕾的滋潤。Garcia家族的現版圖很廣，奇怪的是在其版圖內基本酒款的價格，在西班牙小酒舖的零售價都是三十來歐羅一瓶，那管是年產量達三十萬瓶的Mauro、小眾而出自名區的Garmón，又或者是Bierzo產區以Mencia品種釀造的紅酒Valeyo，當然，在國際市場，不同酒款的價格會有較大差異。

Garcia家族各酒莊的釀造不具「布爾岡風格」，來自不同地塊的葡萄通常一起混釀，少有分而釀之，少數例外的有Mauro的頂級酒Terreus，Alicia說那是用「布爾岡風格」所釀造的酒。

對了，許多不同酒區的人都會自行詮釋所謂的「布爾岡風格」，他們對此不感陌生，但不一定是指布爾岡酒那些所予人陰柔嬌美的既定形象，反而是對個別風土的尊重，分而釀之的細緻作風，都是帶著欣賞、認同的情感者。釀酒的人都會說酒的好壞，首要是葡萄質素，布爾岡人只是特別重視此點吧了，所以經千百年而將地塊細分而有不同級別，世上大部份酒區沒有這個經千年優化的系統，也可能沒有如黑皮諾和莎當妮那些可塑性極高的葡萄品種，能夠在當地茁壯成長，但在心底最深處，依然要為他們心中的最佳莊園地塊獨立釀造裝瓶，那難道不是對天地風土的尊重？